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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大明万历九年的世界
大明万历九年(1581年),中国东南海外的欧洲人主要有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那一年,身在印度果阿的耶稣会士利玛窦被举荐前往中国传教,次年即成行。
格拉杜斯·墨卡托绘制的《中国地图》
1619年于阿姆斯特丹出版。图中黄色部分为中国大陆,大陆右侧青色长条为朝鲜,朝鲜右侧粉红色为日本;中国大陆右下方粉红色为菲律宾的吕宋岛,吕宋岛北方橘黄色标注为“小琉球”的疑似为台湾岛(?)。
若是换一个视角,你就会发现——
1. 那一年的葡萄牙已并入西班牙结成伊比利亚联盟;
2. 那一年的荷兰还是西班牙国王的领地,“尼德兰七省联合共和国”正试图从西班牙的统治中独立出去;
3. 耶稣会则是由来自纳瓦拉(西班牙北部)、意大利萨伏伊(当时属西班牙统治)及葡萄牙的修士们建立的……
或者这样说吧,那一年游弋于中国近海的欧洲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约全部都可以算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臣民了。
带有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埃居银币
1578年铸造于安特卫普。Jean Elsen拍卖2016年3月第128号拍卖拍品。
也是在那一年,张居正将“一条鞭法”推广全国,进一步推进了白银在中国的货币化。而那时,世界上白银产量最高的银矿是西班牙美洲秘鲁总督区的波多西银矿(今属玻利维亚)。美洲白银持续300年经“马尼拉邮船”运往东亚用于贸易结算,其总产量近三分之一的白银最终都流入了中国。
查莫罗人迎接马尼拉邮船
《谟区查抄本》插图,约1590年,印第安纳大学图书馆
就在这大明万历九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手握政权、教权和金权,裁决或影响着地球上差不多一半人类的生命、信仰和财产。
从16世纪中叶到19世纪初,西班牙国王统治着世界上最幅员辽阔的帝国。近300年间,世界上所有其他强国都曾是西班牙的敌人。
伊比利亚联盟时代全盛的西班牙帝国所辖疆域
红色为西班牙及其领地,蓝色为葡萄牙及其领地,浅红与浅蓝为两国主张却未实际控制的土地,所有这些土地共同归于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国王统辖。
在这些与西班牙争雄的强国里,英国是最特别的一个。英西两国的殖民战争打了200年,英国几乎打赢了每一场战役,最终却出人意料地落得从美洲大陆狼狈败退。
西班牙与英国的争霸并不仅仅是美洲殖民之争,更是两种信仰、两套法系和两类制度之争。立场的不同势必意味着结论的差异,以至于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很难说得清这两个殖民帝国究竟谁强谁弱、谁善谁恶。
《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
菲利普·詹姆斯·德·卢瑟堡(1740-1812),1796年。
在英语作为世界语言的当下,中文书籍、资料的立场无可避免地受到英国立场的影响,以至于我们的书籍和教材几乎都直接将天主教和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归入到腐败、羸弱和邪恶的一方。
大概正因如此,那些第一次前往美洲旅行的游客多少都会对昔日西班牙帝国留下的辉煌遗迹和原住民对天主教信仰的虔诚执着感到惊异。而只有身临其境之后,你才会感受到那个有些被过度妖魔化了的西班牙帝国似乎散发着某种奇特的魅力。
理念不合,大打出手
英国历史学家亨利·卡门在《黄金时代的西班牙》一书中通过解释“西班牙衰落”的观念很好地阐述了西班牙为何在历史学家眼中总是一个既强且弱的矛盾体——若它从未“强盛”,则“衰落”本身可能只是一个由后人创造出来的伪概念。
《罗克鲁瓦战役》
奥古斯托·费雷尔-达尔茂(1964年出生),2011年。
这样理解起来似乎就合理了很多,因为即便巅峰时代的西班牙也不太符合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强大帝国”的形象。
西班牙本质上是一个联邦制国家,庞大而又缺乏统一的国家意识。这个从欧洲到亚洲、横跨两片大洋的国家内部具有极大的差异性,唯一或许能称为“统一意志”的东西大概就只有天主教信仰了。
《恩佩尔奇迹》
奥古斯托·费雷尔-达尔茂,2015年。1585年,由四到六千人组成的西班牙军队在恩佩尔附近击败了三万荷兰军队,此役被称为“恩佩尔奇迹”。
天主教在这个庞大的帝国内始终占据着无可动摇的垄断地位。
传统上,西班牙的天主教会一直是人们声讨的对象——尤其在英语世界里,西班牙天主教和宗教裁判所就是十恶不赦的代名词。如今,这种观念自然而然随着英文文献而影响到一切其他国家,以至于中文出版物也常将西班牙和天主教自动视为“恶势力”。
墨西哥城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猫眼于2015年拍摄
然而,正如费尔南·布罗代尔在《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一书中所说:
“在我们眼里,宗教裁判所令人憎恶,之所以令人憎恶,主要是由于它采取的手段,而不是由于它的受害者的相对地说来有限的人数。”
他并没有为宗教裁判所辩解的意思,但却客观地指出了世人认知中所存在的偏见。我们对天主教会及西班牙帝国整体的认知,大概也都存在这类偏见。
墨西哥城附近的圣弗朗西斯科哈维尔教堂 ,猫眼于2020年拍摄
与此相对的是,西班牙“先进”的方面则鲜少有人提及。例如——
在天主教士们的主导下,西班牙从1512年就开始着手制定美洲原住民保护法——《布尔戈斯法令》;
1542年西班牙的《新法》加强了对原住民的权利的保护,
而1550年的“瓦利亚多利德论辩”更是标志着“新兴人文主义与中世纪基督教传统的政治观念决裂”(刘小枫《地理大发现与政治地理学的诞生》),
殖民战争的不正当性从那时起成为了西班牙国内和天主教会的重要议题。
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1484-1566)
西班牙神学家、道明会教士、恰帕斯(墨西哥)大主教,他主张美洲原住民属于自然秩序中的自由人,与欧洲人没有区别。
这期间有一个著名的案例。1544年,弗朗西斯科·巴斯克斯·德·科罗纳多因从墨西哥北上寻找“七座失落的黄金城”探宝而被西班牙当局以战争及迫害原住民的罪名起诉。他本人在帝国审问院辩护脱罪,但西印度议会提审案件后,他的同伙加西亚·洛佩兹·德·卡德纳斯还是被定罪了。
《征服科罗拉多》
奥古斯托·费雷尔-达尔茂,2017年。画中描绘了17世纪西班牙人对科罗拉多大峡谷(美国)的探索。
除了为美洲制定法律,西班牙还禁止其国民参与大西洋奴隶贸易。不过,迫于利益诉求和国际压力,西班牙并不能禁止其他殖民国家向其输送非洲奴隶,更无法禁止蓄奴。
在阅读西班牙美洲殖民历史时,我们还可以发现一些更前卫的政策。例如:
在1598至1821年期间,西班牙位于美国西南部新墨西哥地区的施行男女平等的经济政策——女性可以以自己的姓氏拥有土地、牲口,已婚女性可以为自己的私人财产单独立遗嘱,一个家庭中的子女拥有平等的财产继承权。
美国新墨西哥州圣克鲁斯(Santa Cruz)部落的教堂
猫眼于2021年拍摄。该教堂如今为美国历史地标,周边的牌子上记录着西班牙殖民时代该地区的民俗及制度。
大概也正是这些西班牙“黄金时代”所奠定的先进的法治和文化基础,使得西班牙广大对其宗主国具有某种特殊的认同感。英国、荷兰、法国都曾利用武力攻陷西班牙本土和海外城市,却鲜少有哪个国家能彻底抹除这些城市的西班牙印记,将它们融入到自己的版图中。
伊斯帕尼奥拉岛上的圣多明各城
阿诺德斯·蒙塔努斯(荷兰,约1625-1683年)所绘版画,1671年。圣多明各城为如今多米尼加共和国首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班牙确实在建立新的世界秩序。这个秩序也许囿于宗教思想的价值观,也许受限于种族和文化上的偏见,但至少在那个年代来看算是一种积极的尝试。
不过,西班牙过于迅猛的改革使其与其他欧洲国家在利益方面渐行渐远——欧洲君主普遍视为正当合理的殖民贸易诉求被西班牙人视为非正当性的侵略和走私。
这其中,葡萄牙想要得到跨大洋奴隶贸易独家特许协议,荷兰想要分享美洲、亚洲的丰富物产和金银,法国则想要更多……几乎所有欧洲国家都想要从西班牙这里分一杯羹,而英国无疑是最危险的那一个,因为英国什么都想要。
葡萄牙里斯本的圣母无玷始胎旧堂正门
葡萄牙人的奴隶贸易始自15世纪中叶,甚至早在“发现”新大陆之前。1454年,教廷要求所有被贩卖的非洲奴隶都必须受洗。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于1512年颁布法令,将奴隶贸易垄断在首都里斯本,而圣母无玷始胎旧堂则被选作奴隶们受洗的教堂。
1568年,遭遇飓风的英国奴隶贩子兼大海盗(私掠者)约翰·霍金斯的舰队停靠在了圣胡安·德·乌鲁阿堡(今墨西哥维拉克鲁斯)外的港口寻求补给。霍金斯长期通过贿赂西班牙官员从事非法的奴隶贸易。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西班牙设在圣多明各(今多米尼加共和国首都)的审问院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对他的走私活动展开调查。
约翰·霍金斯(1532-1595)
霍金斯往常都能依靠贿赂把问题解决,但这次他的运气不太好。霍金斯舰队停靠的第二天正好赶上新任新西班牙(墨西哥)总督马丁·恩里克斯·德·阿尔曼萨到港赴任。
马丁·恩里克斯·德·阿尔曼萨
总督大人仅由两条战舰护航,加上港内其余西班牙战船仍不足以与霍金斯匹敌,遂佯装交涉麻痹了霍金斯,而后召集守军突袭。霍金斯舰队最终仅两条战舰勉强冲出重围,损失惨重。
圣胡安·德·乌鲁阿堡和与其对望的维拉克鲁斯城
该城堡建于1535年,1769年才全部完工,是守卫维拉克鲁斯内港最重要的军事堡垒。
霍金斯官方身份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钦授的私掠者,他携御赐纹章行商,虽然经营项目主要是打劫和贩卖人口,但以英国视角来看仍是合法商人。西班牙人将此役视为对非法走私和入侵行为的打击,英国人则将其视为对合法商人不宣而战的偷袭。
此役随霍金斯一同败退的海盗里还有一个在后世更加响亮的名字——弗朗西斯·德雷克。
伊丽莎白女王的三位大海盗
约翰·霍金斯、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托马斯·卡文迪什(从左至右)。
霍金斯和德雷克二人日后都在英国海军供职,也都将1568年圣胡安之战视为毕生耻辱。英西原本在思想和法律上的分歧如今又添了一点国仇家恨,200多年的攻伐争霸大概可以算是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
描绘1568年霍金斯在维拉克鲁斯海战的插画
16世纪——海盗时代的开端
公元1600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三世名义上统御着大约地球五分之一的领土及其上的2800万人,但他实际上可以直接调用的只有卡斯蒂利亚的人口和税收。在更早的菲利普二世时代,卡斯蒂利亚全境人口在1591年大约有590万。这不足600万的人口几乎就是居住在壮丽的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中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最大倚仗。
埃斯科里亚尔圣洛伦佐王室修道院
完工于1584年,这座宏伟的修道院是世界上最大的文艺复兴式建筑。菲利普二世在位后期居住于这座修道院的一个很小的套间里,每天勤勉地治理他过于庞大的帝国并虔诚地祈祷。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举个例子吧,同时期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所统辖的土地不过英伦三岛的三分之二及一些可有可无的海外领地而已,但她治下的臣民就有大约560万人了。
换言之,西班牙庞大的帝国并未赋予其雄才大略的君主以远大于伊丽莎白一世的资源和权力。
带有伊丽莎白一世肖像的金币
1595-1598年,The Tyrant Collection
自1568年被西班牙人袭击以来,弗朗西斯·德雷克一直游弋于西班牙本土和美洲,一边探险一边抢劫。
《弗朗西斯·德雷克肖像》
小马库斯·盖尔厄茨(1561-1636),1591年。
1585年,德雷克袭击并洗劫了西班牙本土加利西亚地区,占领重要港城维戈两周以索要赎金。在此次侵袭之后,他又在同年转战佛得角并连下数城,而后驶向美洲继续劫掠。
加利西亚被袭击后,菲利普二世终于决定对英格兰发起一次决定性的进攻——防守庞大帝国无边无际的海岸线成本太高了,不如以攻为守。更何况,英格兰早已站在西班牙的对立面,为尼德兰的反西班牙叛乱提供援助。
1585年的圣多明各城
意大利人乔万尼·巴蒂斯塔·博瓦齐奥(Giovanni Battista Boazio)所作上色版画。博瓦齐奥是1588至1606年间活跃于英格兰的制图师,他为德雷克的美洲航行绘制了许多地图。1586年,德雷克偷袭占领了圣多明各城,并索得25,000杜卡特赎金。
1588年,菲利普二世的“无敌舰队”出发了。然而,舰队未能如期与尼德兰援军会师,返航又遭遇大风,最后损失惨重。菲利普二世的战前预判——“英格兰没有盟友,英格兰军队也不如西班牙军队”(杰弗里·帕克《腓力二世传》)——基本上不算错误,但风暴的袭击却是完全始料未及,以至于时人有“上帝不赞成这项事业”的论断。
描绘西班牙“无敌舰队”的纪念章
杰拉德·范拜拉尔(1553-1617),铸造于米德尔堡(荷兰),约1588年。Aureo Calico拍卖2023年4月第409场拍卖拍品。
“无敌舰队”的失败严重打击了虔诚的西班牙国王的信心,却也误导了伊丽莎白一世和德雷克。西班牙“无敌舰队”败退不到一年后,自信心膨胀的伊丽莎白决定向西班牙派出舰队反击。
《塞拉尔博侯爵英勇保卫拉科鲁尼亚》
何塞·索里亚诺·福特,1902年,塞拉尔博博物馆馆藏。
在这场传奇的围城战中,西班牙守军和平民以惨痛代价击退了英军。英国舰队仓皇南下,但所有军事行动皆以失败告终。当“英国无敌舰队”于当年7月返回英国时,其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年前的西班牙“无敌舰队”。
1889年拉科鲁尼亚防卫战300周年纪念章
纪念章正面描绘了女英雄玛丽亚·皮塔在1589年拉科鲁尼亚围城战役中夺过带有英格兰旗帜的长矛并击杀英军指挥官的场景。Aureo Calico拍卖2022年2月第383场拍卖拍品。
西班牙帝国因“无敌舰队”失败而损失的声望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被“英国无敌舰队”的魔幻操作给重新树立起来,这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英国考古学记者大卫·克伊斯形容“英国无敌舰队”的失败为“从许多角度来看(比西班牙无敌舰队)更具灾难性”。但也如他所言,如今“这一事实却被完全忽视了”。
英国海军“皇家方舟”号盖伦帆船
此船于1587年开始服役,在诸多战役中担当英国舰队旗舰。
16世纪的最后10年,西班牙人在应对英国“私掠”行为时更加得心应手了。
1594年,大海盗约翰·霍金斯的儿子理查(也是一名“私掠者”)在南美窥探西班牙舰队时被击败俘虏,约翰·霍金斯与德雷克在女王授意下前后率领27艘各类船只进攻西班牙美洲港口,试图展开营救并截获西班牙从美洲运往本土的金银。
然而这一次,西班牙人坚壁清野的战术让英国海盗没能如愿。1595年末,约翰·霍金斯死在了波多黎各外海。德雷克在经历了一系列失败后,于次年病死在巴拿马港城波托贝洛附近海上,遗体被海葬,至今下落不明。
弗朗西斯·德雷克之死
西班牙的美洲
西班牙人在美洲的殖民中枢最早设立于加勒比海的伊斯帕尼奥拉岛(或翻译为“西班牙岛”)。
伊斯帕尼奥拉岛的位置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标出了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周边几个主要国家。
1493年,哥伦布在该岛北面以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尔之名建立了第一座西班牙殖民城市——伊莎贝拉城(La Isabela)。然而,这座倒霉的城市建立之初就连续遭遇飓风和疫情,仅存在3年就被遗弃了。
伊莎贝拉城旧址所在地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1496年,哥伦布的弟弟巴尔托洛梅奥·哥伦布在岛的南面建立“新伊莎贝尔城”(La Nueva Isabela)。这座城市随后被以道明会创始人的名字重新命名为“圣多明各”(Santo Domingo de Guzmán,见上图), 成为西班牙美洲政治、宗教和航运中心。
圣多明各城内的奥萨马堡垒
该堡垒1508年(明正德三年)完工,因临近奥萨马河而得名,是西班牙人在美洲建立的第一座永久性军事建筑。
截至1540年代,西班牙人通过一系列征服与同化在美洲先后建立了十数个大型城市。这些殖民城市基本都具有统一的城市规划——以一个大型广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广场周围有教堂、官署和法院,那些特别重要的城市由城墙环绕,但多数的城市则是由三五个较小的堡垒拱卫。
西班牙人围绕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建立了多座港口城市,将这两片海域变成了西班牙帝国的内海。这些历史悠久的港城中最重要的有维拉克鲁斯(墨西哥)、坎佩切(墨西哥)、哈瓦那(古巴)、圣多明各(多米尼加共和国)、波托贝洛(巴拿马)、卡塔赫纳(哥伦比亚)等,如今许多仍是重要的美洲海运中心。
危地马拉旧城中心广场
危地马拉旧城(Antigua Guatemala,或译“安提瓜危地马拉”)于1543年建城,为早期西班牙在中美洲(包含今危地马拉、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等国)的行政中心。该城于1717年和1773年地震中受损严重,政治地位被附近“新危地马拉”(即如今的危地马拉城)取代。和其他西班牙殖民时代旧城一样,危地马拉旧城仍保留着殖民时代严谨的城市规划。
由于荷兰和英国殖民者的干预和竞争,西班牙人最终没能掌控太平洋。事实上,将帝国疆域拓展到菲律宾之后,西班牙国力已然无法支持继续扩张,甚至维持已有疆域都非常困难。
1624年,荷兰人入侵台湾并劫掠西班牙与中国往来贸易船只。西班牙人意识到台湾的战略意义,于1626年入侵台湾北部,但在与台湾原住民和荷兰人的对抗中败北,勉强维持16年统治后被迫弃守。
1629年荷兰人所绘台湾岛北部西班牙人控制的海岸线
视角为由北向南,地图左侧(东)为西班牙人建立的定居点“圣三一”(今基隆和平岛,原名La Santísima Trinidad未见官方翻译,或音译为“圣特立尼达”?),该岛右侧(西)有堡垒圣萨尔瓦多城(Fuerte San Salvador,或译“圣救主城”);地图右侧(西)港口疑似西班牙堡垒圣多明各城(Fuerte de Santo Domingo,今淡水红毛城)及附近定居点圣萨尔瓦多,荷兰人(图中带有荷兰旗帜的帆船)于该年试图攻占此处定居点与堡垒但被击退。
但即便如此,西班牙人仍然有效地维持着马尼拉(菲律宾)、阿卡普尔科(墨西哥)、巴拿马、利马(秘鲁)等环太平洋港口城市之间的航运通畅,其中往返于马尼拉和阿卡普尔科的载有中国商品的“马尼拉邮船”是西班牙全球贸易中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
1785年马尼拉“菲律宾贸易复兴”铜质奖章
赫罗尼莫·安东尼奥·希尔(1732-1798),墨西哥城造币厂。奖章背面描绘有西班牙太平洋贸易标志性的“马尼拉邮船”。Áureo & Calicó拍卖2020年11月第354场拍卖拍品。
那么,西班牙人究竟
维持着一个什么规模的殖民帝国呢?
16世纪末,哈瓦那港成为了整个西班牙海外的交通枢纽。维拉克鲁斯(墨西哥)到哈瓦那的直线距离有1490公里,大约相当于从北京到重庆;卡塔赫纳港(哥伦比亚)到哈瓦那的直线距离为1639公里,大约相当于从上海到成都的距离;而阿卡普尔科到马尼拉的直线距离长达14,273公里,比福建泉州到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直线距离还多出了3000多公里。
维拉克鲁斯、哈瓦那、卡塔赫纳及阿卡普尔科的位置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换言之,西班牙每年往返的“马尼拉邮船”所航行的距离超过了整条丝绸之路。这条航线西班牙人几乎不间断地维持了差不多250年(战争期间除外)。
从马尼拉到阿卡普尔科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在美洲大陆,16世纪中叶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建立的重镇瓜达拉哈拉距离南美智利的圣地亚哥直线距离为6924公里,大约相当于从上海到莫斯科。
瓜达拉哈拉和圣地亚哥是西班牙人16世纪
在“新世界”最北和最南的两个政治中心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在“新西班牙”总督区,政治中心墨西哥城到南部重镇危地马拉旧城(今危地马拉的安提瓜)的直线距离为1041公里,大约相当于从北京到武汉;当时秘鲁总督区白银产区波多西(玻利维亚)到北方港口卡塔赫纳(18世纪前归属秘鲁统辖)的陆路直线距离为3507公里,大约相当于从哈尔滨到西藏拉萨。
墨西哥城、安提瓜、波多西与卡塔赫纳的位置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到16世纪末为止,西班牙美洲具备铸币能力的城市只有墨西哥城和波多西(玻利维亚)。利马、圣多明各、巴拿马城、拉普拉塔(今玻利维亚的苏克雷)等城市虽然曾试铸钱币,但最终因各种因素未能成为主要造币城市。
16世纪西班牙美洲曾铸造钱币的城市,
仅墨西哥城和波多西两个造币厂持续铸币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事实上,早年整个西班牙美洲和菲律宾的流通钱币基本都来自于墨西哥城,波多西铸币则主要供给本土,为菲利普二世的尼德兰战争偿还债务。
17世纪中后期,利马、波哥大和卡塔赫纳也都能够稳定提供铸币,至此西班牙具备持续铸币能力的城市增加到5个,其中波哥大和卡塔赫纳主要铸造金币。每个总督区的首府和重镇都具备铸币能力则要等到机械铸币技术普及之后的18世纪中叶。
1632年卡塔赫纳铸造的2埃斯库多金币
Áureo & Calicó拍卖2010年3月第223场拍卖拍品。
在大航海时代,无论哪个城市铸币,大宗货币和贵金属制品始终流向港口城市以便贸易和流通。在南美,波多西位于内陆高原,是交通极不便利的城市,但这里却也是南美白银主产区,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南美大陆唯一具备铸币能力的城市。
描绘波多西银矿与奴隶矿工的版画
泰奥多尔·德·布里(1528-1598),1596年。泰奥多尔·德·布里为欧洲文艺复新时期雕刻家与出版商,他以描绘西班牙美洲殖民历史而闻名。
为了将波多西的白银运回本土,西班牙人需要先将白银经太平洋海运至巴拿马城,然后经陆路与河流运送至巴拿马北边港口波托贝洛,然后装船运至哈瓦那,最后再从哈瓦那由每年的西班牙“珍宝舰队”运回本土。
波多西白银运回西班牙本土的路线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该航程陆地与海洋各口岸之间的直线距离总和就高达12,700公里,实际行程则要更远得多。
白银运输途中每一站之间的直线距离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从16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这两百多年间,西班牙国王就是指望着这来自万里之外的金银来支持帝国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的各种战争的。
17世纪——海盗时代的高潮与落幕
相较于其广袤的领土,西班牙的金银最终都流入了有限的几个主要城市,这为一切想要劫掠西班牙财富的欧洲竞争者们提供了几种显而易见的可行方案:
1. 打劫“马尼拉邮船”或哈瓦那到本土的“珍宝舰队”;
2. 攻打哈瓦那、维拉克鲁斯或卡塔赫纳等大型港口;
3. 在金银运抵时掠夺波托贝洛、巴拿马城、坎佩切等贸易港口、堡垒。
攻略西班牙殖民城市对英国人而言从来都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多数西班牙城市都面临着守军严重不足的问题。
美洲白银的输入暂时缓解了西班牙国王的债务问题,却也带来了物价革命。在西班牙殖民美洲的两百年里,欧洲年均通胀1.2%。这个通胀率以如今眼光来看也许没什么,但对工业革命之前的经济而言却是非常危险的。
西班牙帝国虽然很大,但国王本人多数时候所能倚仗的支持仅来自600万人左右的税收和效忠。即便没有通胀,西班牙国王的能力也不足以招募到足够的军队防守辽阔的疆域。在菲利普二世时代的16世纪下半叶,西班牙城市的守军都少得可怜,许多城市更是只能依靠在战时训练的民兵或招募的美洲原住民战士进行防守。
《塞杰塞尔皮画 II》中描绘的战斗场景
未知艺术家创作于1758年之前,猫眼拍摄于美国新墨西哥历史博物馆。《塞杰塞尔皮画》为一组两张描绘西班牙殖民美国西南地区时的战争场景的画作,因其最初记载的持有者菲利普·冯·塞杰塞尔·冯·布鲁内格(Philipp von Segesser von Brunegg,1689-1762)而得名。本图中截取部分描绘了1720年西班牙军官佩德罗·德·维拉苏尔(Pedro de Villasur)率领的由西班牙人(右侧戴大檐帽)及印第安人组成的探险队在如今美国内布拉斯加遭受法国军队(包围圈戴三角帽)及其印第安盟友埋伏阻击的场景。图中法西两军制服混乱且身边都有穿着传统服饰的印第安盟友辅助,武器五花八门,这从一个侧面展示了殖民时代美洲战争中士兵构成及装备的混乱。
1601年,在大海盗德雷克死后5年,另一个英国人威廉·帕克率领5条船偷袭了波托贝洛港。英国人在攻入城市之后才发现,这座重要贸易港口的驻军居然只有100人。
波托贝洛防守空虚的情况在西班牙殖民城市中并不是个案。例如,在17世纪中叶大海盗亨利·摩根远征巴拿马时,这座西班牙中美洲重镇和贸易中转站仅由1200名民兵和400名骑兵驻守。
除了攻略港口城市外,一些胆大的海盗偶尔也会尝试阻截西班牙舰队。
1628年,荷兰海军上将(及大海盗)皮特·彼德松·海因率31艘战舰远洋阻截从哈瓦那启航驶向本土的西班牙舰队(21艘各类舰船),双方在距离哈瓦那不远的马坦萨斯外海遭遇。荷兰人以优势兵力俘获了几乎整支西班牙舰队所载货物。
1628年马坦萨斯海战纪念章
约翰内斯·斯梅尔茨(1656-1693),约1680年。该纪念章正面为皮特·彼德松·海因肖像,背面描绘海战场景。瑞士Nomos拍卖公司2017年10月第15场拍卖拍品。
然而,这可能是西班牙舰队唯一一次在海战中被敌国俘获的案例。历史上,西班牙“珍宝舰队”远比影视剧和一些英文历史文献中所描述的强大很多,因此其他西班牙“珍宝舰队”被击败俘获的案例基本都发生在港口内,有时是敌国舰队在西班牙舰队装卸货物时偷袭,有时则是等到西班牙舰队驶入狭窄的港口之后利用地形伏击。这样看来,说到底还是要攻略港口城市。
英国打捞“纯洁无染原罪圣母号”纪念章
乔治·鲍尔斯(活跃于1664-1689年),1687年。“纯洁无染原罪圣母号”(Nuestra Señora de la Limpia y Pura Concepción)于1641年随西班牙珍宝舰队从哈瓦那出发返回西班牙本土,途中遭遇飓风,最终沉没于伊斯帕尼奥拉岛北部海域。英国人威廉·菲普斯于1687年在沉船附近海域成功打捞了30吨白银,被载入史册。飓风自始至终都是西班牙舰队最大的敌人,而打捞沉船则是英国人的另外一种掠夺方式。美国SBP拍卖公司2022年1月纽约拍卖拍品。
17世纪上半叶,英、法、荷等国海盗在伊斯帕尼奥拉岛北面的托尔蒂岛(Tortuga,今属海地共和国)成功建立了一个基地。从那时起,许多欧洲君主都希望以此为跳板深入西班牙人控制的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建立更多的贸易和军事据点。
托尔蒂岛的位置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1653年,克伦威尔成为了英格兰护国公,他有意将一部分过剩的军力输送到美洲去开疆扩土。1654年12月,一支由34艘船和13,000多人组成的英国远征军开赴圣多明各,试图夺取这座西班牙美洲门户。在当时,圣多明各守军仅有2400人。
克伦威尔这场看似十拿九稳的远征很快就出了问题——英国舰队选错了登陆点,致使登陆士兵不得不在没有供给、环境极度恶劣且不断被西班牙军队袭扰的条件下连续行军数日,最终不得不撤退。
败退的英军改变策略向南入侵更薄弱的牙买加岛。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描绘1658年新河(Rio Nuevo)战役的地图
英国人占领牙买加后,前西班牙驻牙买加总督克里斯托弗·阿纳尔多·伊萨西尝试从古巴调兵收复牙买加岛。1658年,英国军队(700人,10艘船)在牙买加岛北部新河入海口迎击西班牙军(560人)获胜,此役断绝了西班牙重新入主牙买加的可能性。
不久之后,牙买加就成了英国在加勒比海最重要的领地,如一把尖刀般插入西属美洲,时时刻刻威胁着环加勒比海航线的安全。以牙买加为据点,英国海盗开启了历史的新篇章。
1656年英国克伦威尔50先令金币样币
根据美国钱币学家布鲁斯·洛里奇的新发现,1656年克伦威尔50先令金币样币可能是英国最早的精制币,其铸造相关的文书中明确提到了“Proof”这个概念(该著作截至本文发布的2023年9月初尚未发表)。多年来始终有人认为克伦威尔1656年各类铸币所用金银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1654-1660年间英西战争(包含远征圣多明各及牙买加)的战利品,但此观点至今未能得到证实。美国SBP拍卖公司2023年8月拍卖拍品。
早期活跃于加勒比海的英国海盗中,最有名的要数克里斯托弗·明斯(Christopher Myngs)。1658至1659年间,明斯从牙买加出发连续袭击了多支西班牙舰队,并先后攻入库马纳、卡贝略港和科罗(如今均属委内瑞拉)等较小的西班牙沿海殖民城市,抢夺了大笔金银。
海军中将克里斯托弗·明斯
彼得·莱利(1618-1680),1665或1666年。
1662年,明斯更是攻入防守较为严密的古巴港口圣地亚哥(不是智利的圣地亚哥),迎来了事业的高峰期。
古巴的圣地亚哥(Santiago de Cuba)港湾图
琼·温克布恩斯(1617-1670),1639年。
明斯在夺取大量财富的同时,也积累了极高的名望。1663年,全加勒比的海盗响应他的号召聚集起一支由20条船组成的舰队驶向墨西哥南部港口坎佩切。
坎佩切的位置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坎佩切战役的胜利开启了海盗大规模动员、从正面进攻重要港口城市的新时代,标志着加勒比海盗历史高峰期的到来。荷兰海盗劳伦斯·德格拉夫和尼古拉斯·范霍恩袭击维拉克鲁斯和封锁卡塔赫纳的战役都是类似大规模海盗行动的著名案例。
17世纪的卡塔赫纳
阿诺德·蒙塔努斯(约1625-1683),1671年
明斯本人在坎佩切战役中受伤,不得不返回英国本土修养。明斯海盗大军中的一位头领在此后渐渐崭露头角成为了新的海盗王,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亨利·摩根爵士。
海军上将亨利·摩根爵士,牙买加副总督
未知艺术家(彼得·莱利风格),约1680年
1664年,托马斯·莫迪福德爵士被任命为牙买加总督。新总督表面上不支持海盗行为,背地里却对海盗驻扎在牙买加不闻不问。当时的牙买加首府罗亚尔港(Port Royal,或译“皇家港”)是整个加勒比海的海盗之都,被称为“西方最邪恶的城市”。
1690年前后的罗亚尔港复原图
亨利·摩根了解到总督的真实立场后投其所好,在1667年从总督手中获得私掠许可证。1668年,摩根率领一支由10条船组成的舰队开赴波托贝洛。
波托贝洛及附近的巴拿马城和卡塔赫纳等西班牙重要港口城市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此时的波托贝洛已是西班牙中美洲中的第三大城市,扼守贸易要道,由三座堡垒拱卫。摩根的海盗将俘虏的教职人员押至堡垒下方组成人墙,使得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士兵无法开枪。教士们还被迫为海盗架起攻城云梯,多人身中流矢身亡。
亨利摩根进攻波托贝洛的圣赫罗尼莫堡垒
亚历山大·埃克梅兰(约1645-1707),1684年
波托贝洛的失守令西班牙举国震惊。摩根在战场上的非人道行为虽不光彩,但多数英国人仍将他视为民族英雄。西班牙驻巴拿马参事在尝试使用军事手段夺回波托贝洛失败后,不得不接受10万比索的赎金以换取英国海盗和平撤离。
《亨利·摩根在波托贝洛》
霍华德·皮尔(1853-1911),1888年发表于《哈泼斯杂志》的《西属美洲大陆的海盗与逃亡者》插图
摩根在此役中获得的赎金及劫掠的财富总价值甚至超过了当年牙买加农业总产出。总督莫迪福德爵士获得了此次劫掠总财富的10%,为此帮助摩根辩护,使其免遭越权入侵他国陆地领土的起诉和责罚。
在英国总督的庇护下,海盗的劫掠日益猖獗,罗亚尔港成了罪恶且奢侈的繁荣港口,各类劫掠而来的奢侈品堆积如山,物价甚至不低于伦敦和巴黎。高峰时期,到港船只必须排队进港,有的船只甚至需要在近海停留等待数日。
17世纪的牙买加
1671年,牙买加岛南侧可以看到罗亚尔港的位置。
1669年,西班牙王室下诏进攻英国人在加勒比海的航线,并有意夺回牙买加。莫迪福德总督向摩根寻求军事援助,摩根于是趁着西班牙部署军力之时向巴拿马进发,以期用“围魏救赵”的方式逼迫西班牙人退兵。
1670年海盗亨利·摩根爵士为袭击巴拿马招募人员
霍华德·皮尔(1853-1911),1887年
1670年,摩根在巴拿马北部登陆,随后率领海盗大军冒险徒步横穿雨林与沼泽,向巴拿马城进军。巴拿马城此时的守军虽多却严重缺乏训练,在遭遇经验丰富的海盗后很快溃败。西班牙指挥官试图驱赶城中的牛以冲散海盗的队形,结果牛群听到枪声后受惊转而冲向西班牙军队,造成了更大的损失。
亨利·摩根船长在他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取的巴拿马城之前
约1736年版画,查尔斯·约翰逊船长《海盗通史》插图(?)。图中可见巴拿马(旧城)内燃起熊熊大火。
巴拿马旧城圣母升天大教堂遗址及钟塔
巴拿马旧城焚毁后,西班牙人于次年(1672年)在西南8公里处重建城市,而昔日旧城遗址则保留至今。
在摩根手下的海盗对战利品不足而起了争执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英国与西班牙已于一年前签订了《马德里条约》。
依照条约,英国将撤销此前颁发的私掠许可证,并打算满足西班牙人的要求撤换莫迪福德总督,以换取西班牙承认包括牙买加在内的一切英国夺取的加勒比的合法性。
当摩根回到罗亚尔港之后,他被逮捕并送回伦敦审判。然而,民意和政治风向都有利于他,摩根很快被释放并被任命为牙买加副总督,光荣地回到罗亚尔港任职了。他此后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直至1688年去世。
17世纪的罗亚尔港
英国人爱德华·巴洛所作
亨利·摩根去世仅仅4年之后,天罚突然降临了。一场大地震和海啸彻底摧毁了罗亚尔港,使城市三分之二的面积沉入海底,这座海盗之都在一夜间从世间消失。在此之后的200年间,此地各类灾害频发,更多的土地沉降,彻底变成了一块遗忘之地。
后世描述1692年罗亚尔港地震的报纸
17世纪末,加勒比海的格局彻底发生了改变。罗亚尔港的毁灭让海盗失去了避难所,而西班牙人则开始为各大主要口岸建设城墙。坎佩切大约在1686年前后开始建造城墙,历时18年将这座屡遭海盗光顾的港口变成了一座真正的要塞。卡塔赫纳的城墙耗时更久,但也更加坚固,俨然成为了整个“新世界”最安全的城池之一。
卡塔赫纳城外结构复杂且恢弘如小山般的圣费利佩巴拉哈斯城堡
猫眼于2018年拍摄
至此,加勒比海盗的黄金时代彻底一去不复返,而那些心有不甘的海盗则转向印度洋和南亚贸易航线,继续他们的传奇。
到了1721年前后,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基本消失了。
18世纪——开启全面战争
1700年,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末代国王卡洛斯二世死后绝嗣,王位将由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腓力继承,也就是后来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这引起了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反对和欧洲其他强国的不满,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就此爆发,史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
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的全家福
路易斯·米歇尔·范·卢(1707-1771),1743年。画面中左四坐在椅子上的是时任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站在他左侧的是后世的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六世,而站在画面最右侧的是时任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国王卡洛斯(即后世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三世)。
1702年,协助菲利普五世争位的法国海军开始在美洲与英国海军交手。在西班牙本土,国民倾向于支持拥有法国背景的安茹公爵腓力继承王位,也就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但在西班牙的美洲,地方官员却对法国的渗透保持警惕。
约翰·利克爵士
戈弗雷·内勒(1646-1723),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在北美战区的战事又称“安妮女王战争”。约翰·利克于1702年任英国海军准将兼纽芬兰总司令,他率领一支舰队袭击纽芬兰地区(今属加拿大)的法国港口,共击毁或俘获51艘法国船只。
由于信息不通畅,西班牙美洲对欧洲战事了解有限。
当年9月,舰队穿越大西洋后不久就接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一支由50艘战舰和14,000人组成的英国-荷兰联合舰队已经包围了此行的目的地——西班牙南部重要港口加迪斯。“珍宝舰队”必须另择港口靠岸。
1674 年 2 月 23 日英国海军“虎号”在加的斯港夺取荷兰“沙克卢号”
丹尼尔·谢林克斯,1675年,英国国家航海博物馆。此次海战发生于第三次英荷战争(1672-1674年)时期,画面展示了英国与荷兰战舰在西班牙加迪斯港外海交战。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爆发后,英荷两国又重新结盟。
法国舰队依照路易十四传来的密令,建议西班牙人选择法国港口拉罗谢尔或布雷斯特靠岸,但西班牙人怀疑法国人另有企图,坚持要求前往西班牙境内的港口。
法国人最终妥协,西法舰队选择了西班牙北部的维哥港靠岸。
加迪斯、维哥与拉罗谢尔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在维哥湾内,西班牙舰队此时正在待命。按照规定,“珍宝舰队”运送的美洲供赋必须在清点后才能下船,而一切清点审核所需的工具及工作人员都远在安达卢西亚(西班牙南部)。西班牙人不得不将总价值超过1300万比索的金银留在船上等待相关人员携带工具到达维哥港。
1702年维哥湾战役
鲁道夫·巴克赫伊曾(1630-1708),约1702年
英荷舰队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将维哥湾内15艘法国风帆战列舰全部摧毁,剩余西班牙战舰和武装商船被团团包围。然而,英国人还是太慢了。由于优先清点了美洲供赋,大部分金银已经被西班牙人运走,没来得及运走的则被直接沉入海底。
英荷海军最终缴获的主要是随西班牙舰队一起到港的商船上的私人货品,而这些货品中事实上一半本来就属于英国或者荷兰的商人……
根据战后清点,在整支西班牙“珍宝舰队”所押运的总值超过1300万比索(时值约450万英镑)的货物中,英国人最终只拿到了不到1万4千英镑的战利品。不过,处于低谷的英军急需一场胜利提振士气,安妮女王也需要一场胜利来平定民心,维哥湾海战就这样被作为英西争霸中一次标志性胜利载入史册了。
1702年维哥湾战役纪念章
约翰·克罗克(1670-1741),1702年。纪念章背面描绘了维哥湾地形及西班牙堡垒,以及封锁的英荷舰队及港内熊熊燃烧的西法舰队。西班牙Tauler & Fau拍卖公司2018年11月第20场拍卖拍品。
如今,我们所见的那些带有“维哥”标记的金银币就是由英国舰队在1702年维哥湾海战中所缴获的西班牙金银铸造的。在维多利亚女王的钱币变得异常热门之前,“维哥”系列金银币一直是英国钱币中的高端品种,该系列中的5基尼金币更是最昂贵的英国钱币品种之一。
1703年英国安妮女王“维哥”5基尼金币
“维哥”5基尼是英国近代钱币中最昂贵的品种之一。带有“维哥”字样的英国金银币铸造于1702年末至1703年初,面值包括5、2、1、1/2基尼金币及克朗、半克朗、先令和六便士银币。英国鲍德温圣詹姆斯拍卖公司2019年1月第27场拍卖拍品。
介入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表面上让英国获得了国际政治中的主动权,实际上却埋下了崩溃的种子。国力的透支让英国政府债台高筑,英国财政大臣罗伯特·哈利为解决这一困境,决定采纳一个“天才”的计划——扶持一家垄断性特许公司,再以该公司的利润充实国库。
1711年,这家名为“南海公司”的特许垄断贸易公司成立。1713年,随着《乌特勒支和约》的签订,英国获得了西班牙美洲奴隶贸易的垄断权(西班牙禁止国民从事奴隶贸易,但不禁止奴隶进口),这项垄断特权自然而然落入了南海公司手中。
主教门街上的旧南海公司总部
托马斯·鲍尔斯(约1712年出生),1754年
这项看似利润丰厚的生意实际上并不太赚钱,但南海公司依然利用虚假宣传吸引了大量投资人。1718年,英国国王乔治一世加入南海公司董事会。1719年,南海公司更是效仿法国密西西比公司提出“南海计划”(South Sea Scheme),以股票换国债的方式为国库融资,将英国政府绑架到这辆战车上。
《南海计划》
威廉·贺加斯(1697-1764)所作版画,1721年。
然而,此时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已经重整旗鼓发动战争试图重夺欧陆霸权。此役被后世称为“四国同盟战争”,顾名思义就是西班牙独战英、法、荷、奥四个欧洲大国。这场战争最终没有胜利者,西班牙的企图被四国联盟挫败,但其损失相比于联军而言却更小。
无论战局如何,南海公司都是最倒霉的那一个。英西交恶使得公司的业务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投资人的热情并未及时回归理性,甚至有进一步膨胀的趋势,市场上投机活动日益增多,许多虚假公司趁机入场大割韭菜。
1720年6月,英国政府不得不出面整顿市场乱象。那些入场收割的虚假公司时称“泡沫公司”,但很快人们就意识到南海公司才是最大的那个“泡沫”。1720年7月,南海公司股价开始暴跌,一发不可收,“泡沫”彻底破裂。
1723年英国乔治一世“南海公司”1先令银币
钱币背面纹章周围带有南海公司缩写“SSC”(South Sea Company)。“南海公司”铸币有克朗、半克朗、先令和六便士四种银币面值,均铸造于1723年,所用白银由南海公司旗舰商船“皇家乔治号”在参加1722年卡塔赫纳商品交易会后带回。此时的南海公司正处于破产保护期,贸易所得白银归财政部所有。为平息民众对于南海公司泡沫破裂和领取政府补助的不满,造币局铸造带有“SSC”字样的银币以宣示南海公司当年的贸易成果。美国SBP拍卖公司2021年8月ANA专场拍卖拍品。
不过,南海公司并不孤单,隔壁法国密西西比公司的股价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暴跌。南海公司的失败使得“泡沫经济”一词成为资产价格虚高的代名词,一直沿用至今。如今,南海公司、密西西比公司和荷兰郁金香狂热并称“欧洲早期三大泡沫经济”。
“南海泡沫”使托利党和乔治一世失去民心,辉格党政治家罗伯特·沃波尔于1721年借机上位,纵横英国政坛20年。
第一代奥福德伯爵罗伯特·沃波尔
让·巴蒂斯特·范·卢(1684-1745)工作室,1740年。罗伯特·沃波尔为英国事实上的第一位首相,尽管“首相”这一职位在他从政期间还未正式确立。
1727年,战事又起。西班牙人试图夺回自1704年起被英国占领的直布罗陀,而英国则又一次策划攻占巴拿马的波托贝洛港。
到1729年为止,双方都未能成功,只得重回谈判桌签订了《塞维利亚条约》。条约规定,英国与西班牙美洲的贸易权被削减,且西班牙有权在领海登上英国船只搜查。
《塞维利亚条约》中对英国商船和贸易的条款让英国人很难接受,奈何此时的西班牙帝国正迅速崛起。在“波旁复兴”的过程中,西班牙逐渐实现中央集权,本土人口在18世纪增长到800多万,人口则接近1000万。更多的人口意味着国力的恢复和军力的增强。相比之下,英国的发展就远远不如了。
1713年《乌特勒支和约》之后的英(红色及粉红)、法(蓝色)、西(黄色)三国的北美格局
1731年,英国船长罗伯特·詹金斯在航行至佛罗里达附近时遭遇西班牙海岸巡逻队登船检查。西班牙人声称詹金斯存在走私行为,并动用私刑砍掉了詹金斯的一只耳朵。詹金斯回到英国后向国王汇报了此事,但该事件在当时并未立即引起广泛关注。
1733年,波兰王位继承战争爆发。英国在罗伯特·沃波尔的斡旋下很明智地没有参战,但西班牙却在南线击败奥地利,得以用帕尔马公国交换更重要的西西里和那不勒斯。此战中,时任帕尔马公爵的西班牙王子唐·卡洛斯(后世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三世)初露锋芒,为西班牙谋得两西西里王位。
《1734年波旁的卡洛斯征服加埃塔》
英国民众逐渐对日益强大的西班牙表现出强烈的担忧和不满。1738年,詹金斯再次公开讲述自己7年前被西班牙海岸巡逻队袭击的事件,甚至在下议院展示了自己被割掉的耳朵(存疑),终于引发舆论风暴。
一时之间,英国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沃波尔政府因应对此次事件态度消极而民望大跌。在舆论的胁迫下,沃波尔于1739年向西班牙宣战,史称“詹金斯耳朵战争”。
描绘詹金斯向罗伯特·沃波尔展示被割掉耳朵的讽刺版画
未知艺术家,1738年。
开战后,英国海军立即受命进攻西班牙美洲港口。在针对拉瓜伊拉(委内瑞拉北部)的入侵受挫后,英国海军中将爱德华·弗农于1739年11月亲帅一支由六艘战船和约2700人组成的舰队进攻波托贝洛。
爱德华·弗农
托马斯·庚斯博罗(1727-1788),约1753年。弗农是“詹金斯耳朵战争”期间英军的主要指挥官。
当时的波托贝洛仍是西班牙美洲贸易线路上重要性排名前五的港口,守军虽只有700人,但若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依靠堡垒掩护未必不能一战。然而,由于出其不意,军营中的西班牙大半守军未及抵抗就被突然出现的英军俘虏,仅剩城中百余人勉强抵抗,很快被击溃。
为了最大程度打击西班牙贸易,弗农彻底毁坏了波托贝洛的防御工事和主要建筑,使波托贝洛失去了国际航运中心的地位。
《炮轰波托贝洛港》
塞缪尔·斯科特(1702-1772)。画中描绘了弗农的舰队炮轰波托贝洛北岸耶罗城堡并驶入内港。
爱德华·弗农海军上将占领波托贝洛的地图
伊曼纽尔·鲍文(约1694-1767),1740年。鲍文为英国国王乔治二世及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御用制图师,此图中描绘有毁灭前全盛时期的港城波托贝洛及周边防御堡垒,可与上图对比。
不久捷报传回英国,弗农一夜之间成了民族英雄,各类带有弗农肖像的小型纪念章出现在市场上。商人们知道爱国风潮随时可能消退,所以都急着赚一笔快钱。这类小型纪念章通常带有刺激民族情绪的铭文,多由廉价合金制成,为了赶工而雕刻粗糙,但也因此显得妙趣横生。
1739年弗农占领波托贝洛纪念章
纪念章正面铭文为“弗农上将重振不列颠的荣耀”,背面铭文为“他攻取了波托贝洛只用了六条船”。对比上面的油画与地图可以发现,纪念章背面对波托贝洛内港布局的描绘并不准确,但从正面弗农那卡通的肖像就可以看出,此类纪念章显然不是以艺术性或严谨性为卖点的。美国CNG拍卖公司2023年7月网络场拍品。
弗农摧毁波托贝洛后,尝试向东进攻新格拉纳达的港城卡塔赫纳。卡塔赫纳城墙此时已经大半完工,守军数量更多,所以弗农未能如愿。于是,他退回巴拿马,于1740年3月向西进攻并摧毁了巴拿马境内查格雷斯河口的西班牙堡垒和村庄。这次小胜的捷报同样传回了伦敦,于是市面上又多出了几种查格雷斯堡主题的小纪念章。
1740年查格雷斯堡垒战役纪念章
纪念章正面铭文为“海军中将及陛下在西印度所有舰艇的总司令——尊敬的爱德华·弗农阁下/查格雷斯堡垒景观”,背面沿用了波托贝洛纪念章的设计和类似的铭文。
此时,英国的爱国民众虽仍然持续称赞着弗农的军事行动,却渐渐变得不易满足。舆论也开始向沃波尔政府施压,希望英国海外舰队能够取得更辉煌更具决定性的大胜利。
1741年3月,弗农率领加勒比海域史无前例的庞大舰队驶向卡塔赫纳,试图攻占这座西班牙在南美大陆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以切断哈瓦那南部海上供给线,最终攻占古巴并控制整个加勒比海。
这是英国历史上海外战争中最富野心的军事行动之一,完全足以回应英国本土民众已然过度高涨的爱国热情。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弗农调动了186条船、约3万名士兵(包括北美4000名弗吉尼亚民兵)及2600多门火炮。此役动用舰队的规模已然超过了许多著名欧洲战事,且还是昂贵的远海投送作战,完全称得上是一场国运之战了。
波托贝洛、查格雷斯堡垒及卡塔赫纳的位置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3月13日,弗农的舰队进入卡塔赫纳外围防御圈,以火力压制轻松拔除了几座防护堡垒,并迅速占领优势地形布置攻城武器。眼见胜利在望,弗农提前将捷报发回。英国舆论被这次史无前例的“伟大胜利”点燃,商人们立即着手生产了一批卡塔赫纳战役主题的纪念章投放到欢庆的人群中。
4月19日,准备就绪的弗农趁着夜色在密集的炮火掩盖下向卡塔赫纳发起了总攻。然而,在他们对面城墙上是西班牙美洲最优秀的海军指挥官布拉斯·德·莱索和2700名西班牙正规军。
卡塔赫纳地图
1735年绘制,1748年出版于安东尼奥·乌略亚(1716-1795)所著《南美航行的历史关系》一书。
当英军冲到卡塔赫纳城下时,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火力。英军又试图攻入内港东侧的圣费利佩巴拉哈斯城堡以便将卡塔赫纳完全包围,却遇到了更加顽强的抵抗。
从圣费利佩巴拉哈斯城堡的中央碉堡向西远眺
猫眼于2018年拍摄。图中右侧可见城堡结构复杂的北部城垛,远处对岸为卡塔赫纳外城城墙及城市。
受挫的英军不得不暂时撤退,但西班牙人却端起刺刀冲下城墙一路追杀,英军最终付出了惨重代价全部撤回海上。因补给问题无法负担伤员救治,加之天气闷热黄热病爆发,弗农不得不在战役打响67天后狼狈撤退。
卡塔赫纳与弗农海军上将所率英国舰队的几处部署
艾萨克·巴斯雷(1704-1768),1741年。可能由于作者所得信息有限,图中对英军舰队包围卡塔赫纳的部署描绘较为详细,而对卡塔赫纳城市的防守描绘较为粗略。
此役弗农以史无前例的大军包围卡塔赫纳,却被不足3000人的西班牙守军击败。英军有过万人死在卡塔赫纳城外,火炮损失1500门,船只损失超过50艘。更糟糕的是,弗农早先已经将捷报传回……
西班牙指挥官布拉斯·德·莱索的恐怖形象成为了英军的梦魇。此人久经沙场,在早年军旅生涯中失去了半截左腿和左眼且右臂瘫痪,后世英美海盗传奇故事中那些恐怖的海盗船长形象很可能以他为原型。
布拉斯·德·莱索在漫画《Lezo》中的形象
吉列尔莫·莫戈伦,2020年。
此时的英国民众尚不知弗农惨败,依旧沉浸在对这场“伟大胜利”的庆祝之中,甚至有描绘布拉斯·德·莱索屈膝向弗农投降的纪念章问世。
1741年“攻取卡塔赫纳”纪念章
此版纪念章是弗农纪念章系列中最知名也最具讽刺性的品种。纪念章正面描绘布拉斯·德·莱索(特意标明“Don Blass”)跪地并呈上佩剑向弗农投降,铭文为“西班牙的骄傲被弗农上将挫败”;背面铭文为“弗农征服卡塔赫纳 · 1741年4月”。此章设计者显然误信了弗农的捷报,且完全不知道布拉斯·德·莱索的真实样貌——右手残疾的德·莱索绝无可能用右手呈上佩剑。美国塞德维克拍卖公司2021年11月第30场拍卖拍品。
弗农为了将功赎罪,按照原计划率领剩余舰队登陆古巴,并将攻占哈瓦那的作战计划向上提交。当不明真相的英国民众听闻弗农登陆古巴时,以为英国已经控制了加勒比海,更有“聪明”的商人已经提前做好了“攻占哈瓦那”的纪念章发售。
然而,预想中的“哈瓦那围城之战”根本没有发生……士气低落的英军依然遭受着传染病的折磨,弗农最终不得不选择撤军。
弗农“哈瓦那战役”纪念章
可能由于民众的热情逐渐消退,此章显得格外粗制滥造,直接沿用1739年波托贝洛纪念章的图案设计,仅在正面增加了“哈瓦那”字样及一个似是而非的城堡。由于预想中的哈瓦那战役并未发生,此章与之前的“征服卡塔赫纳”纪念章很快成了笑柄。美国塞德维克公司2022年11月第32场拍卖拍品。
当弗农战败的消息传回英国时,英国举国哗然,沃波尔的支持率跌至历史新低。1742年2月,沃波尔正式辞官下台。
弗农虽然失败,但另一支由海军准将乔治·安森率领的英国舰队运气要好一些。安森由8条船和500人组成的小型舰队被派遣至西班牙南美从事侦察和骚扰的任务。他初期接连遭遇海难,屡次袭扰西班牙沿海港口也都所获甚微。
第一代安森男爵乔治·安森
托马斯·哈德逊(1701-1779),1748年之前。
1741年6月,当安森绕过南美大陆到达智利西侧太平洋的胡安·费尔南德兹群岛时,他还剩3条船;1742年11月,当安森穿过太平洋到达澳门的时候,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船了。
1743年6月,安森的好运来了。他经过谋划,孤注一掷地截获了一条通行于马尼拉和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之间的“马尼拉邮船”。在这条船上,安森得到了130多万枚8里亚尔银币,成为英国在整场战争中最大的一笔收获。
塞缪尔·斯科特(1702-1772)
安森后来继续向西行驶,完成了一次环球航行后回到英国。他将缴获的西班牙金银送至造币厂重铸。由于安森认为缴获的马尼拉邮船是驶向西班牙秘鲁总督区首府利马的(或者只是想要利用知名度更高的利马邀功),这批由安森带回的金银所铸造的钱币都带有“LIMA”字样。
1746年英国乔治二世“利马”5基尼金币
由于安森所获西班牙帆船航行于以白银为主要货币的东亚,利马系列铸币以各面值银币为主,金币非常少见。瑞士SINCONA拍卖公司2022年5月第76场拍卖拍品。
安森缴获马尼拉邮船只是整场战争中英国和西班牙互相劫掠船只的一个案例。从1741至1743年间,英国共损失各类船只407艘,死亡人数超过三万;西班牙在整场战争中(1739至1748年)损失了186艘船只,死亡人数不足5000。
卡洛斯三世——西班牙帝国最后的“主角模板”
“詹金斯耳朵战争”于1742年后成为更加庞大的“奥地利皇位继承战争”的一部分。英西两国的各类争端最终先后在1748年《第二亚琛和约》(或称《爱克斯·拉夏贝尔和约》)及1750年的《马德里和约》暂时解决。
七年战争初期,费尔南多六世统治下的西班牙并未受到战争影响,因此保持中立态度,并未对同属波旁王朝的法国予以支持。1759年,费尔南多六世去世,他的弟弟卡洛斯三世即位成为西班牙国王。
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三世
安东·拉斐尔·门斯(1728-1779),1765年
卡洛斯三世少年成名,早在波兰王位继承战争时期就初露锋芒,帮助西班牙夺回了西西里和那不勒斯并以国王身份统治了14年。他具有丰富的政治和军事经验,怀有将西班牙重新打造为世界第一强国的抱负。
然而,1759年的国际局势并不十分乐观。这一年被称为英国的“奇迹之年”(Annus Mirabilis of 1759),其早期颓势扭转且在各处取得胜利。相比之下,法国则接连受挫。对西班牙而言,平衡正在被打破并向着对西班牙不利的方向发展。
《沃尔夫将军之死》
到了1761年,法国败局已定。卡洛斯三世别无选择,只能支援法国。英国时任下议院领袖威廉·皮特曾警告西班牙早晚会参战并建议先发制人,但未能获得支持。然而,当西班牙开始对英国商船实施禁运时,英国人终于坐不住了。
1762年1月,英国正式向西班牙宣战,而西班牙则按照法国的要求向西进攻英国传统盟友葡萄牙以分散英国军力。此时,西班牙的立场非常暧昧。卡洛斯三世的心病是被英国占领的直布罗陀而非葡萄牙,但法国方面则认为占领葡萄牙轻而易举并提出军事协助。
绍姆堡-利珀伯爵威廉·腓特烈
约翰·格奥尔格·齐塞尼斯(1716-1776),约1770年。绍姆堡-利珀伯爵在七年战争期间率领英葡联军反击西法联军。
结果,入侵葡萄牙的西法联军进展缓慢且损失惨重,而英国却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为了报复西班牙的军事行动,英国于当年同时向古巴、中美洲和菲律宾等西班牙海外出兵。
此前数年,英国舰队和远征军一直活跃于加勒比海攻击各法国岛屿。因此,当进攻哈瓦那的命令下达时,一支由3万人和40多艘战舰、160艘运兵船组成的舰队很快就集结起来。
1762年6月,一支庞大的英国舰队突然出现在哈瓦那港的视野内。
1762年进攻哈瓦那的英国远征舰队所有战舰与运兵船
多米尼克·塞雷斯(1722-1793),1767年。参与进攻哈瓦那的英国海军中尉菲利普·奥斯布赖特(Philip Orsbright)用笔记和图画详细记录了整场战役,他在回到英国后联系塞雷斯,塞雷斯将其笔记整理为一组“哈瓦那系列”画作。
西班牙方面,卡洛斯三世对英国人的入侵早有预见。1761年,卡洛斯三世任命的古巴总督胡安·德·普拉多到达哈瓦那,按照国王的命令加固城市周边防御工事。卡洛斯三世研究哈瓦那地形后认为北岸的拉卡巴尼亚高地(la Cabaña)需要着重布防,以防止敌人占领后利用地势炮击对岸的哈瓦那主城和西面的北岸工事莫罗城堡(Castillo del Morro)。
18世纪哈瓦那城防示意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然而,哈瓦那城防加固工程直至1762年英国舰队抵达时仍未完成,卡洛斯三世钦点的拉卡巴尼亚高地工事只打了地基。登陆的英军很快意识到拉卡巴尼亚高地的战略意义,他们突袭并占领了这处高地,在卡洛斯三世下令设防的地方架设了炮台。
哈瓦那围城战地图
1909年出版的查尔斯·B·雷诺兹所著《古巴标准指南》插图。此图视角为从入海口看向哈瓦那内港,河道左侧(哈瓦那北岸)标注了莫罗城堡(Morro)和英军围城阵地,右侧(南岸)为哈瓦那城,远处为哈瓦那内港。
此时,哈瓦那城内共有1500多名西班牙正规军和2000名配备火枪的民兵。理论上来说,西班牙以此兵力守城仍有获胜的可能,但当英军占领拉卡巴尼亚高地并与海上舰队双向炮轰莫罗城堡时,形势变得不乐观了。
《从英军炮台俯瞰莫罗城堡》
多米尼克·塞雷斯(1722-1793),1770年。塞雷斯所绘“哈瓦那系列”作品中的一幅,从被英军占领并架设炮台的拉卡巴尼亚高地向西俯瞰莫罗城堡,左侧树丛中探出的是对岸哈瓦那城内圣方济各圣殿的塔楼。
莫罗城堡此时驻扎着700人,拥有64门火炮,由西班牙海军悍将路易斯·文森特·德·委拉斯科(Luis Vicente de Velasco)指挥。英国人于1762年6月初开始围困莫罗城堡,每天向城堡发射500至600发炮弹,委拉斯科艰难地一边还击一边维修城墙。
路易斯·文森特·德·委拉斯科
何塞·尼古拉斯·德·埃斯卡莱拉(1734-1804)
依据当时人们的描述,莫罗城堡内大火喷涌而起状如火山,委拉斯科浑身浴血形神枯槁犹如恶鬼。即便如此,委拉斯科仍然亲自指挥面海炮台向海上包围城堡的英国舰队还击,以30门火炮对战英军舰队286门火炮,重创马尔伯勒号战列舰,逼迫英国舰队后撤。
理查德·佩顿(1717-1791)
在围攻莫罗城堡一个半月之后,英军指挥官乔治·凯佩尔出于钦佩之情于7月24日建议委拉斯科投降,并同意由委拉斯科自行拟定投降条款,但遭到委拉斯科的拒绝。
《莫罗城堡保卫战》
何塞·鲁福(1726-1775),1763年。画面描绘了莫罗城堡在英军引爆炸药后的最后景象,堡垒上挥舞旗帜迎击英军的两人分别为委拉斯科与其副将冈萨雷斯·德·卡斯特洪侯爵。
英军占领莫罗城堡后架设了炮台。8月11日,英国集中火力将南岸城外堡垒炸毁,哈瓦那丧失内港出海口控制权,被完全包围,西班牙总督普拉多投降。
《攻占哈瓦那城》
多米尼克·塞雷斯(1722-1793),约1775年。塞雷斯所绘“哈瓦那系列”作品中的一幅,画面左侧的莫罗城堡已经换上了英国旗帜,英国战舰和登陆部队向哈瓦那城进发。
哈瓦那沦陷后,英国人惊奇地发现,普拉多总督不但没有凿沉或烧毁港内的西班牙舰队,甚至连城内的金银都没有运走。这使得英国人完好地俘获12艘战舰及上百艘商船,并缴获180万枚8里亚尔银币和价值100万比索的货物。
《哈瓦那港被俘的西班牙舰队》
多米尼克·塞雷斯(1722-1793),1768年。塞雷斯所绘“哈瓦那系列”作品中的一幅,描绘战后哈瓦那港中完好无损的西班牙舰队。
哈瓦那的沦陷令卡洛斯三世震怒。当普拉多等驻守哈瓦那官员被遣送回国时,卡洛斯三世下令将他们送上军事法庭审判(普拉多等人多是文官,一般不会由军事法庭裁决)。普拉多战前未能按照国王命令建造工事致使城市失守,又未在战后焚毁舰队运走货币金银而资敌,最终被判处死刑(后改为十年监禁,普拉多死于狱中)。
另一方面,卡洛斯三世下令由当时西班牙御用币章艺术家托马斯·普里埃托雕刻纪念章表彰委拉斯科在莫罗城堡守卫战中的英勇表现,并下令今后西班牙舰队中都应有一艘战舰以委拉斯科的名字命名。
莫罗城堡守卫战纪念章
托马斯·普里埃托(1716-1782),1763年。卡洛斯三世敕令铸造的纪念章,正面为委拉斯科及冈萨雷斯胸像,背面为莫罗城堡陷落前两人在城墙上拼死抵抗的场景。城堡中燃起的如火山爆发般的熊熊大火与当时人们的描述相符,战争场景与何塞·鲁福的油画基本一致,是一枚非常写实的纪念章。德国WAG拍卖公司2013年9月第66场拍卖拍品。
委拉斯科纪念章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由战败方铸造的纪念章,也是同时代西班牙为数不多的不带有王室成员肖像的纪念章。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展现了卡洛斯三世宽广的胸怀。
当所有人都聚焦于哈瓦那港的时候,英国又在1762年10月占领了马尼拉城。马尼拉前任总督于1759年去世,他的继任者则由于哈瓦那沦陷而未能及时到达,这使得马尼拉城处于无人主事的状态,且与本土之间的通信也被切断了。
进攻马尼拉
作者未知,1762年。
就这样,西班牙在美洲和亚洲最重要的港口城市都被占领了。1763年,卡洛斯三世认为西班牙还有扭转战局的能力,但最终听从法国劝说终止了战事。依据当年签署的《巴黎条约》,西班牙割让佛罗里达给英国以换取英国归还哈瓦那“及其他所占西班牙领土”,而法国则在之后与西班牙私下签订《枫丹白露条约》将法属路易斯安那地区割让给西班牙以作为补偿。
北美新地图
罗伯特·塞耶(1725-1794),让·巴蒂斯特·布吉尼翁·安维尔(1697-1782)及迪迪埃·罗伯特·德沃贡第(1723-1786),1763年。此地图按照《巴黎条约》绘制,但《枫丹白露条约》之后法国将路易斯安那割让给西班牙,西班牙与英国划密西西比河而治。
直至诸条约签订之后,卡洛斯三世仍然不知道马尼拉已经陷落……好在《巴黎条约》中有归还所有西班牙领土的条款,使得英国最终于1764年撤出马尼拉。
事实上,英国人也明白他们无法长期占领哈瓦那和马尼拉。这两座港城所在的岛屿(古巴和菲律宾)仍然由西班牙人牢牢掌控,困守孤城将会非常昂贵且注定失败。
《哈瓦那的广场》
多米尼克·塞雷斯(1722-1793),约1765-70年。塞雷斯所绘“哈瓦那系列”作品中的一幅,描绘了英军占领下的哈瓦那旧广场。
卡洛斯三世统治时期标志着西班牙基础建设和经济的全面发展。
卡洛斯三世在本土和修建了完善的公路系统,并下令在美洲许多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设立新的定居点,以便西班牙可以更好地控制那些已探索却尚未建立行政区划的美洲领土。
西班牙军队和教士团从墨西哥出发向北探索包括加利福尼亚在内的北部有待开发的土地,这期间建立的著名殖民城市包括:
圣迭戈(1769年定居点和修道院发展而来);
洛杉矶(1781年定居点发展而来);
圣巴巴拉(1786年修道院发展而来);
旧金山(即“圣弗朗西斯科”,1776年修道院与军事堡垒发展而来)。
洛杉矶的历史中心广场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在洛杉矶市中心偏北的中央车站西侧仍保留有卡洛斯三世下令建造的1781年“波尔西温库拉天使女王圣母镇”(El Pueblo de Nuestra Señora la Reina de los Ángeles de Porciúncula)定居点中央广场,“洛杉矶”这个城市名称是这个超长且中二的西班牙全称的简略版。
七年战争后,英国将战争花销通过税收分摊给美洲,造成民众的不满。英属美洲26个中的13个聚集起来召开大陆议会,并于1776年7月发表了《美国独立宣言》。
此前200年,英国通过支持尼德兰七省独立来瓦解西班牙帝国。如今,西班牙也终于有了资助叛乱来瓦解英国的机会。
美国2美元纸钞背面的独立宣言签订场景
图片来自PCGS。由于此版2美元纸钞首发的1976年是美国独立200周年,2美元纸钞背面设计采用了约翰·特朗布尔的名画《独立宣言》。
卡洛斯三世吸取了七年战争准备不足的教训,并没有与参战的法国或大陆议会(美国)结盟,而是选择先私下支持13州独立。大陆会议宣布独立的第一年,西班牙就通过私人和地方官员秘密送去了215门火炮、3万支火枪、1.28万枚手榴弹、3万件军装及4000个帐篷。
在对英属北美13州联省共和国的支援方面,西属路易斯安那总督贝尔纳多·德·加尔韦斯起到了关键作用。
贝尔纳多·德·加尔韦斯
未知艺术家,1785-1786年
加尔韦斯是优秀的政治家和演说家,他在这个动荡时期将原本效忠法国的路易斯安那民众组织起来为西班牙的利益服务。在本土,卡洛斯三世下令古巴总督配合加尔韦斯的行动,为乔治·华盛顿的军队提供贷款和物资,使得美国在独立战争期间始终保持着西部供给线的畅通。
1779年,当英法美三国进入战争僵持阶段时,西班牙突然向英国宣战并加入法国阵营。加尔韦斯立即着手向东进军,尝试收复七年战争后割让给英国的佛罗里达。
《行军中的加尔韦斯》
1781年,飓风席卷路易斯安那首府新奥尔良,对城市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城中此前效忠法国的民众本就对西班牙的战争抱有消极态度,此时更是士气大减。然而,加尔韦斯在总督府前发表了一场极具煽动性的演讲,赢得了市民近乎疯狂的支持。
就这样,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奇迹般地在这最糟糕的时间点上组织起来。在加尔韦斯行军途中,又有更多志愿者和西班牙军队加入到这支队伍中。到了1781年4月中旬时,加尔韦斯的杂牌军团已经扩充到8000人,对当时深陷战争泥潭的英国人来说已经是不可战胜的强大军队了。
《为了西班牙和国王——加尔韦斯在美国》
奥古斯托·费雷尔-达尔茂(1964年出生),2015年。画中描绘了加尔韦斯在彭萨科拉战役中指挥围城的西班牙军队。
由于准备充分,西班牙人仅用了8天就攻陷了三座堡垒中的一座。到了第10天时,英国驻军升起白旗,彭萨科拉围城战役以加尔韦斯的胜利落下帷幕。
彭萨科拉围城之战虽然本质上只是西班牙收回领土的战役,却在南线战场威胁了英军补给线,帮助美军分散了南部战场的英军军力,对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起到了辅助作用。因此,加尔韦斯在当时被美国和西班牙共同视为英雄。
加尔韦斯指挥的主要战役
截图自谷歌地图,猫眼手动标注
1783年,英、法、西、美四国签订了一系列条约(《1783年巴黎和约》)。此条约标志着美国独立战争的结束,也标志着“大英第一帝国”时代的落幕。
然而,英国虽战败却并非最大的输家。法国在战争中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却所获甚微,紧随而来的经济危机最终导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
“美国自由”(LIBERTAS AMERICANA)纪念章
奥古斯丁·杜普雷与埃斯皮-安托万·吉柏朗,1783年。此纪念章由时任美国驻法大使本杰明·富兰克林订制,用以纪念法国在美国独立战争中提供的支持。瑞士Nomos拍卖公司2020年11月第21场拍卖拍品。
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受益者如今来看是美国,但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却是西班牙。
通过击败英国收回佛罗里达,西班牙重新将整个墨西哥湾变成西班牙内海。新建立的美国面临债务危机,孱弱的联邦政府无法保护13州西部的国民免受印第安人的袭扰,致使大批13州居民向南移居到西属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寻求庇护。西班牙在北美的影响力和威望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提高。
1782年美国独立战争后期的北美地图
图片来自维基百科。图中红色部分为美国(13州),绿色部分为剩余的英属美洲,蓝色与浅蓝为西班牙美洲。
当1763年七年战争结束时,西班牙人被从密西西比河东的佛罗里达赶到了河西的路易斯安那,如今又从河西打回了河东,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实际是20年)。
所以说,卡洛斯三世是西班牙帝国最后的主角模板,而卡洛斯三世在位的最后10年也成了西班牙帝国回光返照的“黄金十年”。
尾声——拿破仑战争前后的世界
打捞自“猎人号”沉船的1783年西属墨西哥8里亚尔银币
美国金堡拍卖公司2023年6月第135场拍卖拍品
1801年,西班牙与法国签订《阿兰胡埃兹条约》,将路易斯安那归还法国,以换取意大利的托斯卡纳。1803年,拿破仑又将路易斯安那卖给了美国。
路易斯安那购地案示意
一些美国历史学家认为,如果当年载满银币的“猎人号”抵达新奥尔良的话,加尔韦斯必然能够快速稳定战后经济,巩固西班牙在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的统治。也许,西班牙就不会用路易斯安那去交换托斯卡纳,而美国能否顺利向西扩张并最终成为世界第一大国则成了未知数。
当然,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加尔韦斯于1785年被卡洛斯三世任命为新西班牙(墨西哥)总督,但次年就因斑疹伤寒死于墨西哥城,年仅40岁。
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加尔韦斯雕像
1786年,查尔斯·康沃利斯被任命为英国驻印度总督。此前,康沃利斯曾担任北美英军副总司令。1781年,他曾指挥英军进攻弗吉尼亚,结果于同年10月的约克镇围城战役中大败投降。此役是英国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最后一场大型战役,康沃利斯的投降意味着英军大势已去。
西班牙人为确保约克镇围城战役的胜利,出动海军封锁了康沃利斯的海上补给线,并在24小时之内从哈瓦那筹集50万比索以资助美法联军。
康沃利斯投降
约翰·特朗布尔(1756-1843),1820年
与北美战争中的颓势不同,康沃利斯在印度大展宏图。他于1792年击败迈索尔的蒂普苏丹,将迈索尔王国近半的领土划入英国版图。直到蒂普苏丹将两个儿子送出作为人质,康沃利斯才收兵凯旋。
击败蒂普苏丹纪念章
康拉德·海因里希·库希勒(约1740-1810),1792年。纪念章背面描绘了斯赫里朗格阿帕特塔纳城外蒂普苏丹献上两名王子作为人质换取和平条约的场景,康沃利斯显得趾高气昂,与约克镇投降时形象大不相同。美国SA拍卖公司2016年1月第24场拍卖拍品。
也是在1792年,乔治·马戛尔尼于9月26日从朴次茅斯港出发,以祝贺乾隆皇帝八十大寿为名出使大清。英国使团携带有前膛枪、望远镜、各类仪器及钟表,但这些东西与清廷多年来外贸所得并无太大差别。
第一代马戛尔尼伯爵乔治·马戛尔尼
雷米尔·弗朗西斯·阿博特(1760-1803),约1785年
此时的英使并不知道,大清已平定新疆、蒙古和台湾的叛乱,皇帝在一年前刚刚写完《十全武功记》,自觉已将封建皇权提升到了2000年来最强的程度;而此时的中国更不知道,英国刚刚从200年美洲争霸的失败中走出来,其征伐的脚步已踏过除东亚之外的整个地球,此时正对着中国摩拳擦掌。
两个骄傲的帝国在正式会面之前就爆发了礼仪之争,最终也不欢而散。
马戛尔尼觐见乾隆皇帝
詹姆斯·吉尔雷(1757-1815),1792年
1806年至1807年间,英国最后一次对西班牙美洲出兵。英军先后挺进拉普拉塔河口的两座西班牙重要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今阿根廷首都)和蒙得维的亚(今乌拉圭首都)。然而,英军先后在这两座城市被西班牙民兵击退,伤亡过半。
布宜诺斯艾利斯击败英国入侵纪念章
伊格纳西奥·费尔南德斯·阿拉巴尔,1806年
拿破仑战争后,西班牙美洲独立战争爆发。英国为西班牙提供支援,并组建志愿军帮助革命军反抗西班牙政府军。不过,英国政府本身自始至终没有对西班牙宣战。
随着西班牙美洲相继独立,持续200多年的英西争霸也正式落下帷幕。从结果来看,英国和西班牙最终都没有笑到最后。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的唯一赢家是那个当时刚成立不久的美国。至于这个问题,就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