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到网上一个话题:“十年之后,你读完《百年孤独》了吗?”毫无疑问,纪念任何一位作家,最好的方式始终是阅读他的作品。我读了一本马尔克斯的遗作——《我们八月见》:“八月十六日星期五,她乘坐下午三点的渡轮回到了岛上。她穿着牛仔裤、苏格兰衬衫和一双低跟休闲鞋,没穿袜子,打一把缎面阳伞,拎了个手提包,唯一的行李是一只沙滩旅行箱……”一个关于爱情,关于孤独,关于寻找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每一年女主人公都要重复这趟旅程,乘坐同一班渡轮,抵达同一座岛上,光顾同一家花摊,顶着同样的似火烈日,来到同一处破败的墓地,将一束新鲜的剑兰放到母亲的坟前。
这本书的原作和全球的所有译本都是在上个月同步发行的。它有点儿像电影落幕后的一个彩蛋——很少人知道作家还有这样一本未出版的遗作——1999年后,马尔克斯的身体出现了很多问题,先是查出淋巴癌,接着又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2004年,他交出的《苦妓回忆录》已是封笔之作。据说,应西班牙版权方的要求,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们都必须全程保密,绝不能向外界透露这本书的存在。
实际上,这本书也不是从未露出过头角。1999年,西班牙《国家报》上曾发布过一则消息,称马尔克斯正在创作一部由5个独立故事组成的全新作品,这些故事拥有同一个主人公:安娜·玛格达莱纳·巴赫。报道中还附上了小说的第一篇,题目就是《我们八月见》。在那之前,马尔克斯就在马德里的美洲之家朗读过这个故事,当时他正与另一位诺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一同出席一个论坛活动,他没有发表演讲,而是读了《我们八月见》的首个版本的第一章。2003年5月,小说中的第三章以一则独立的短篇小说的形式发表——作家似乎是在公开表明自己仍然在推进最新的小说写作计划。到了2004年,除了早期的几份草稿和从洛杉矶带回的一个版本,作家又接连写了5个版本。然后,他停笔了。他对秘书说,“有时候得把书放一放。”接着转头投入了《百年孤独》出版四十周年的活动。
2010年,编辑克里斯托瓦尔·佩拉参与到了对这部小说的修订中——根据作家对此前几个版本的修改意见修订最终版。“我仿佛一位修复师,正在面对伟大画家的油画。”他在编辑手记中叙述了自己的工作——检查作家的每一条批注,检查每个被修改或删除的词语、句子和页面空白处的每条笔记,以决定是否把那些内容修订进最终版本,求证并修改某些信息等等。但后来,作家对这部小说所做的最终判决是:“这书不行,得把它毁了。”——这正是它始终没有面世的原因。
不过,书稿没有真的被毁掉,而是被放到了一边。马尔克斯去世近十年后,他的儿子们再次阅读了手稿,认为即便它不像作家的其他作品那样精雕细琢,甚至还有些不通顺和矛盾之处,但并不妨碍从中体验到其最杰出作品所带来的阅读享受。“当年加博失去了完成此书的能力,那么他是否也失去了察觉此书之美的能力?于是我们决定违背他的意愿,优先考虑读者的愉悦。如果读者喜欢这本书,也许加博会原谅我们。”而克里斯托瓦尔·佩拉在接受本刊专访时说:“我想说,以《我们八月见》而不是《苦妓回忆录》收束作家的所有叙事,会带来巨大的不同,也有助于重新评估女性在他作品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