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麦卡锡/Getty Images
1月9日，第118届美国国会新一会期即将开启，也将进入竞争激烈的2024年选举周期。但众议院共和党会议将不得不面临一个困难的现实——失去共和党过去15年最重要的成员之一——前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 (Kevin McCarthy) 。麦卡锡在去年12月19日递交辞呈，于12月31日生效。事实上，自去年10月麦卡锡遭党内“反对派”罢黜时，就有传言称麦卡锡已萌生退意。麦卡锡的离任既代表着一个共和党时代的谢幕，无疑也将会对2024年众议院共和党的选情乃至加州政治版图带来重要影响。在共和党试图维持众议院的微弱多数席位之际，麦卡锡的缺席将会留下什么样的空白，值得进一步观察。
一、“青年枪手”时代落幕
16年前，麦卡锡与前议长保罗·瑞安（Paul Ryan）和前多数党领袖埃瑞克·康特（Eric Cantor）一起，登上了保守派杂志《标准周刊》（Weekly Standard）的封面，并被冠以“青年枪手”（Young Guns）之名，将其吹捧为共和党的未来。后来他们不仅用这个称号写了一本书，更是将其发展为共和党众议院全国委员会（NRCC）的“选人计划”。不少共和党政治候选人都以被纳入“青年枪手计划”为荣。就连最近遭众议院驱逐的国会“第一骗子”乔治·桑托斯（George Santos）也曾被纳入该计划。据统计，自“青年枪手”计划设立以来，已帮助150多人成功当选国会众议员。
麦卡锡（左）曾与康特（中）和瑞安（右）一道被视为共和党的未来/New York Times
“青年枪手”最初的目标很简单，即体现茶党精神，利用政治力量重振美国的经济增长和创业精神。从党派政治上来说，他们的计划似乎是成功的。共和党在2010年中期选举中以压倒性优势夺回了众议院，直到选民对特朗普的反感使民主党重新成为多数。不过，凭借麦卡锡的筹款能力和精明的候选人招募计划，共和党在特朗普输掉大选的情况下出人意料地在众议院增加了席位，并在2022中期选举中掌握了微弱多数。
但从实际政策表现上，却朝着“青年枪手”设计的轨道相反的方向发展。在他们的领导下，政府规模本应变得相对更小，预算赤字也应进一步缩减。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联邦政府规模不断膨胀，财政赤字也呈爆炸式增长。这也为“青年枪手”的垮台埋下了伏笔。
首先退出的是康特。2013年，共和党强硬派拒绝通过康特支持的预算案，要求撤销对《平价医疗法》的资助，迫使政府停摆16天。这些共和党强硬派不喜欢奥巴马，有时似乎更不喜欢他们的领导康特。受此影响，康特在2014年的初选中输给了经济学教授戴夫·布拉特（Dave Bratt），后者声称康特“出卖”了保守派。瑞安因其在议长职位上长期没有兑现承诺使其成为下一个“退出”之人，在其任上虽然通过了减税法案，但他选择不通过削减国内可自由支配支出来支付。其结果是，尽管失业率处于创纪录的低水平，但在新冠疫情前的年度赤字仍超过1万亿美元。
在特朗普在共和党内崛起的“特殊”时代，麦卡锡也没能“幸存”下来。虽然麦卡锡选择了一条支持特朗普的路线，也时常被后者挂在口中称“我的凯文”（My Kevin），但他还是失败了。原因在于他对愈发关心文化战争的共和党以及由此定义共和党的大趋势漠不关心，最终不敌党内那些把文化战争变成一种“政治艺术”的政客。值得一提的是，强调文化战争的迈克·约翰逊（Mike Johnson）成功当选新议长也从侧面反映了当下共和党的真实写照。
二、麦卡锡离任的影响
第一，对机构运作而言，以麦卡锡为代表的一批资深温和派共和党议员“集体退休”对“接班人”的领导力提出考验。事实上，麦卡锡的辞职是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下发生的，在他之前，宣布辞职或不再寻求连任的议员人数异常之多。仅在11月，就有13名参议员和众议员宣布离职，是十多年来离职人数最多的一个月。这波退休潮不乏许多党内重量级人物，如金融委员会主席帕特里克·麦克亨利（Patrick McHenry）、筹款委员会主席凯·格兰杰（Novell Kay Granger）、规则委员会副主席迈克尔·伯吉斯（Michael C. Burgess），以及新冠特设小组委员会主席布拉德·文斯特普（Brad Wenstrup）等。这说明国会功能失调已使越来越多的议员认为个人牺牲不再值得。这些资深议员在众议院深耕多年，深谙国会山运作之道。随着这些资深议员的退休，接替他们的资历尚浅的后来者是否有能力保持机构的正常运作，以及这些或多或少带有MAGA色彩的“接班人”如何在平衡党内强硬派与保持机构运作间平衡的问题上都将面临严峻考验。
左：帕特里克·麦克亨利；右：凯·格兰杰
第二，麦卡锡辞职将进一步收窄共和党席位优势。在如今的第118届国会中，民主党人占据213席，共和党人占据221席。随着麦卡锡的离任，共和党的优势将从8席收窄至7席。另外，俄亥俄州共和党众议员比尔·约翰逊（Bill Johnson）于1月2日递交辞呈，将于1月21日生效，并于第二天开始在杨斯镇州立大学出任校长，届时共和党优势将进一步缩小。尽管纽约州民主党众议员布莱恩·希金斯（Brian Higgins）也将在今年2月离任，但民主党预计将接手被驱逐的前纽约州共和党众议员乔治·桑托斯留下的空缺席位，因而民主党的席位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换言之，如果共和党今年想要按党派路线通过法案的话，最多只能承受2名共和党议员的跑票，这对共和党领导层而言是不小的挑战。
第三，麦卡锡将从“外围”对共和党产生重大影响。麦卡锡离任并不会使其淡出共和党政治。其一，在国会选区重划中发挥影响力。目前，佐治亚、纽约、路易斯安那、阿拉巴马和佛罗里达等州因国会选区地图涉嫌违法而面临重划。在重划选区地图的过程中，麦卡锡可以通过人脉和资金链联系各州州议会的共和党人，动员他们以提交地图的方式抵抗法院的重划裁决，并支持他们积极上诉，从而帮助共和党人维持原有选区优势甚至增加安全席位。其二，麦卡锡已经暗示自己将会深度参与国会共和党人的活动。一方面，麦卡锡可能就立法问题向领导层提供咨询，比如，今年1月的政府关门问题就是他可以提供咨询的重要问题之一。另一方面，麦卡锡可能会仿效特朗普，通过支持对其党内敌人进行初选挑战来进行政治报复。目前，麦卡锡的竞选委员会和政治行动委员会中共有近1500余万美元，这些资金为麦卡锡发挥持续影响力奠定了基础。麦卡锡公开表示希望发挥实质性作用，这意味着麦卡锡很可能会干预共和党议员初选，以针对投票将他赶下台的极右翼共和党人。其三，麦卡锡也将对特朗普的2024总统竞选产生影响。近日，麦卡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表示支持特朗普参加2024年总统竞选；二是表示愿意在特朗普内阁任职。从专业角度来看，麦卡锡的募款能力、丰富的立法经验、建制派人脉都是特朗普所需的政治资本，因此未来麦卡锡可能通过和特朗普合作的方式增加对共和党的影响力。
三、加州政治“大变局”
麦卡锡辞职也引申出一个更大的问题，即两党的加州政治版图在都将在2024年面临全面“洗牌”。首先，在众议院层面，包括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和麦卡锡在内，连续两任众议长都来自加州，这在美国历史上都十分罕见，如今两任都已告别国会最高领导层。其次，从众议院两党层面看，民主党内2位耄耋老牌加州众议员安娜·埃舒（Anna Eshoo）和格蕾丝·纳波利塔诺 （Grace Napolitano）今年将退休，与埃舒同为众议院能源与商业委员会的重要议员托尼·卡德纳斯（Tony Cárdenas）也将于今年退休。另外，凯蒂·波特（Katie Porter）、芭芭拉·李（Barbara Lee）和谢安达（Adam Schiff）都选择放弃连任转而争夺最近去世的参议院最资深议员之一黛安·范斯坦（Dianne Feinstein）留下的参议院席位。共和党方面至少7名处于摇摆选区的温和建制派众议员在今年面临艰难的连任选举。因此，加州的政治风向很有可能在今年的“大变局”中出现转变，麦卡锡在其中也可能起到关键作用。
芭芭拉·李（左二）、凯蒂·波特（右二）和谢安达（右一）正在竞争黛安·范斯坦（左一）去世后留下的参议院席位/Getty Images
其一，加州民主党人对联邦政治的影响力有衰退趋势。加州是众所周知的“蓝州”，但随着议员的“洗牌”，其对联邦政治的影响力势必会遭遇瓶颈。一方面在参议院，由于范斯坦去世，到今年改选之后，加州的两名联邦参议员都将是2020年之后当选的，其尚浅的资历显然难以被安排到参议院重要委员会担任要职。另一方面在众议院，尽管佩洛西退居二线仍可操盘，但包括谢安达、李、卡德纳斯和波特等在重要委员会任职的议员退出，加州代表团在国会重要委员会的影响力将大不如前。可能少有的希望将寄托在众议院民主党第三号任务、党团主席，来自南加州的皮特·阿圭拉（Pete Aguilar）身上。另外还要看拜登能否连任，从而进一步提升来自加州的副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的影响力，以及近来呼声颇高的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能否延续势头来冲击2028总统宝座。
其二，加州民主党人对联邦政治影响力的式微也给了麦卡锡重新布局加州共和党势力的机会。目前，加州有5位共和党议员来自于拜登在2020年赢得的选区，分别是大卫·瓦拉道（David Valadao）、迈克·加西亚（Mike Garcia）、约翰·杜阿尔特（John Duarte）、朴银珠（Michelle Steel）和金映玉（Young Kim）。另外还有2位来自特朗普在2020年以不到2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获胜的选区的温和共和党议员凯文·基莉（Kevin Kiley）和肯·卡尔弗特（Ken Calvert）。这七位温和派议员对于共和党在今年保持众议院多数地位至关重要。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麦卡锡通过其强大的筹款能力支对这7人的胜选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今身处“外围”的麦卡锡，势必有更大的自由度用重金来帮助7人连任。这也是观察麦卡锡未来政治影响力的重要指标。
本文作者：陈佳骏，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研究室副主任；李东辰，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研究助理